蒙春梅/文
不久前，右腹挨过一刀的李卫霞休完医疗假，返岗上班了。
时隔半年，这道长约15厘米的疤痕依然有些吓人。今年6月10日，在亲人眼中“胆子小得很”的李卫霞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她把自己健康的右肾捐给了患有尿毒症的弟弟。她说：“弟弟还年轻，不能看着他不行。”
今年34岁的李卫霞来自河南商丘柘城县，家境一般，父亲在家务农，母亲身体不好，长年吃药。家中姐弟三人，她排行老二，年初刚离异。3月初，李卫霞打算外出打工，李母建议她到弟媳吕佳（化名）上班的龙华富士康工作，以便相互照应。3月27日，几年前曾在观澜富士康工作过的李卫霞顺利“二进宫”，成为龙华园区业成光电事业群的一名产线员工。
在此之前，李卫霞的弟弟李伟已被确诊为尿毒症。“好好的人，怎么会得这个病呢？”李卫霞至今不明白，30岁的弟弟为什么会患上可怕的尿毒症。不只是她，父母、大姐、弟媳……当时，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灾难的来临似乎没有征兆，但事后回想，事情却早有端倪。
2018年初，和妻儿、母亲一起生活在深圳的李伟吃辣菜不出汗，夏天吹不了空调，就连吹风扇都要盖上被单，时不时还有些头晕。到了8月20日，李伟头晕加剧、全身无力。次日中午，妻子吕佳陪着他到医院就诊。医生一听病情，立刻安排他们办理住院手续。晚上，医生把吕佳叫出病房，告诉她李伟患的是尿毒症。吕佳瞬间感觉天塌了，脑子一片空白。医生说，尿毒症患者只能通过透析保命或者换肾，但换肾也有危险，有的患者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手术成功的能存活三四年或者更长时间，费用需100多万元。
吕佳的心揪得生痛，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她给远在河南的李父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一残酷的消息，60多岁的老人家一听就哭了。等吕佳回到病房，才知道医生刚来过，告诉了丈夫实情。左思右想的李伟提议离婚，说他给不了妻儿将来，不想拖累吕佳和不到2岁的儿子。李母也多次打电话给吕佳，询问儿子的病情。吕佳只能一边给丈夫做思想工作，一边骗李母“李伟得的是肾炎”。担心儿子的李母坚持要到医院看他，可一见到宝贝儿子脖子上埋着管躺在病床上，鲜红的血液在管子里流进流出，她就忍不住一个劲地抹眼泪。
当时还在浙江打工、婚姻不如意的李卫霞得知弟弟的病情，整个人都蒙了。她心里难过极了，却又要强忍着悲伤打电话安慰弟弟。这个不幸的消息，像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李家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伟在深圳住院做了一段时间的透析。9月3日，李父陪同他前往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下称郑大一附院）肾内科诊疗。李父来深圳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邻村一个尿毒症患者也是在这家医院做的手术。在郑大一附院做检查时，大家才知道李伟不久前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原来，李伟的脖子上有血栓，在深圳做临时透析时，医生没拍片就直接在脖子上埋临时导管。幸好当时没碰到血栓，否则人可能当场就没了。
因为在郑大一附院做透析不便，9月21日，李伟转到河南商丘柘城县人民医院，每周一三五定期做血液透析，每次透析大概4个小时。住院费用过于昂贵，他只能回到位于柘城县安平镇的父母家休养，要透析时再赶去医院。
关心弟弟的李卫霞除了经常通过电话、微信了解他的病情，国庆时还特意向公司请假回家待了7天，既看望弟弟又安慰父母。虽然自己打工没存下多少钱，但她还是把省吃俭用攒下的1万元塞给了弟弟。李卫霞打听到，换肾是治疗尿毒症的最好方法，姐弟之间也可以捐肾，就和大姐商量，说想给弟弟捐肾。可大姐非要自己捐，虽然李伟不同意，但她还是“偷偷”去医院作了配型检查——令她失望的是，她患有肾炎，不符合捐肾条件。李母也提出要给儿子捐肾，李卫霞不同意。她对母亲说，你有冠心病、高血压，不能配。我还年轻，跟弟弟年龄也差不多，我来给他配吧。但李父、李母、李伟都竭力反对。在父母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子女遭罪都叫他们难受；李伟不愿亏欠婚姻不圆满的二姐一辈子，决定还是花20万元寻找肾源。
当时，李伟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血栓、贫血、高血压……换肾的各项指标都不达标，需要手术、药物综合治疗。仅仅两个月，李伟就做了4次手术，累计花费7万多元。好不容易各项指标符合要求了，可又找不到肾源。即使医院好不容易有一个肾源，李伟还得碰运气。因为医院会让等待肾源、同血型的尿毒症患者一起配型，谁的配型最接近，谁才可能得到肾源，有机会跨过生死线。李伟的运气不好，他配了3次，花费2万多元，但没有一次成功。
得知弟弟配型失败的李卫霞忧心忡忡。当年底，准备和丈夫办理离婚手续的她从浙江辞工回家，除了帮忙照看侄子、照顾弟弟，她还多次尝试说服家人同意她捐肾，都以失败告终。不久，她和丈夫离婚，没有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弟弟更不愿意让她再遭一次难。弟媳也说，二姐这么年轻，以后还要再婚、生孩子，捐肾会影响她的身体，他们宁可借钱找外来肾源也不能让她捐。但弟弟的肾源配型一再失败，李卫霞坐不住了。她说，这个肾源不好配，而且花20万元找到的肾源不知道质量好坏。自己年轻，肾脏好，不用花钱买，可以减轻弟弟的负担，捐完后养个一年半载就没事了。李卫霞执意要给弟弟捐肾，大家实在拿她没辙，只能同意了。今年5月初，已在龙华园区上班的李卫霞向公司请了假，赶回郑大一附院进行肾源配型检查。结果显示，她和李伟的配型指数高达六个点，符合肾脏移植条件，可以随时进行肾移植手术。
然而，肾移植手术并不顺利。由于医生一天只操作一台手术，手术排期很满。等主治医生安排了手术时间，李卫霞刚好身体不适，不能做摘肾手术，时间只能延后一个星期。第二次手术排期快到时，意外又来了——医院有外来肾源，医生要优先给其他患者动手术。李伟的肾移植手术再一次被推后。过了几天，医生说，手术定在下周二。可到了周二，医院又有外来肾源，李伟的手术再次延迟到6月10日——这一次，终于定了。
6月9日，手术前一天，李卫霞和李伟办好入院手续，做了一系列术前检查。第二天就要给弟弟捐肾，李卫霞的心情很复杂，她既期待又担心，躺在病床上很久才睡着。6月10日早上6:30左右，李卫霞该进手术室了。她紧张得两手攥紧衣角，一步一步地挪向手术室的门口。快进门时，她回过头望了弟媳一眼——李卫霞事后说，她当时觉得自己可能出不了手术室。7:30，李伟也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时间显得十分漫长。李卫霞的家人都焦虑不安地候在手术室外，不少亲戚乡邻也专程赶到医院。担心儿女有闪失的李母一直哭哭啼啼，但在儿女进手术室前，被大女儿“赶”回了家。直到11点多，迷迷糊糊的李卫霞才被推出手术室。李伟则是下午1点左右出手术室，直接被送至重症监护室观察。
手术后不久，李卫霞发起了高烧，吕佳和大姐轮流守着她，量体温、用冰袋退热……折腾了三四天，李卫霞才退了烧。她从麻醉中慢慢清醒过来，开始感到右腹的伤口一直在抽疼。医生让她下床走走，但她疼得不敢动，吸氧也费劲，不久后又肺部感染。和她同病房的阿姨捐肾给孩子，第二天就能下床，而李卫霞第四天才能下床走动。但她觉得，为了弟弟，受这些罪都值得。
手术当天下午3点多，恢复意识的李伟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妻子，询问二姐的术后情况。通过视频看到李卫霞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时，他一迭声追问：姐怎么了，为啥躺着不动？她还不能睁眼吗？吕佳告诉他，二姐睡着了，让他别担心。李伟又叮嘱妻子好好照顾二姐。不久后，李伟开始排气、排尿，这意味着李卫霞的肾脏开始在他体内工作。6月24日，李卫霞和李伟同时出院，住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休养，吕佳、李父、李母精心照料他们。李伟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原先迈不动腿的他走路越来越轻松，脸色也越发好起来。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最可贵。弟弟李伟确诊患上尿毒症后，李卫霞和家人都感到日子十分煎熬，但大家的热心帮助给了他们很多支持和力量。李伟在郑大一附院住院时，热心的志愿者帮他发起了“轻松筹”。吕佳的主管、同事纷纷慷慨解囊相助，并把求助信息转发至朋友圈、微信群，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伸出了援手。最终，一共募集到善款62,705元。此外，吕佳所在的业成光电事业群工会还为吕佳申请到2万元工会专案慰问金。吕佳说，公司和同事的关心、帮助令她十分感动，她要好好工作以回报公司。同时，她特别感激二姐，是二姐挽救了她的家，给了老公第二次生命。虽然李伟如今每隔半个月仍需复查一次，每个月需花费5,000多元，可能要一辈子服用抗排异药物，但一家人能继续走下去，日子就有了盼头。李伟对二姐李卫霞同样心怀感激，觉得很是亏欠她。除了总念叨二姐的好，他也十分关心她的身体状况，经常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提醒她去复查身体。
李卫霞捐肾救弟的义举不仅令家人感动，在村里、医院、集团同样传为美谈。亲戚、乡邻及郑大一附院肾内科、肾移植科的医生、护士和患者，都说李卫霞勇气可嘉、很伟大，让吕佳以后好好待她。集团工会主席陈鹏得知李卫霞的善举后大为赞赏，给她特批了5,000元专案慰问金，并委托距离郑大一附院较近的郑州园区工会在她做完捐肾手术后前往医院慰问。李卫霞所在部门的主管主动为她申请了医疗假，不少主管和同事通过“轻松筹”给李伟捐款，并帮忙转发。李卫霞的主管王增辉课长说，李卫霞很了不起，她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李卫霞10月初返岗上班后，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部门特意将她安排在不用穿无尘服、工作相对轻松的门禁岗位支援。这一切让李卫霞心里暖暖的，她觉得，“还是富士康好。”
“其实，我也没那么伟大。”李卫霞说，弟弟那么年轻，孩子还那么小，能够救弟弟，挨这一刀很值得，她一点也不后悔。“只要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团团圆圆的，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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